单就排除各种客观因素的自愿饮酒来说,聚众共饮和独酌自饮之间也有着不小的区别:群聚共饮的乐趣在于数种思想多个灵魂的相遇与碰撞,在座之人或是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来相会,或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萍水相逢,亦或只是三两至交好友的日常小聚,讲求的是此时此地、此身此心、此情此景的一期一会,在这种酒局中,欢愉渐次传递并逐渐膨胀弥漫;而独饮的快乐则是在于一人一座一壶一盏,孤人独坐,自斟自饮,那种暂时屏蔽外界一切喧嚣热闹的空灵安宁境界可以给饮酒之人带来莫大的平静和抚慰,这是一种极具疗愈性质的状态,此时此刻,外物与我无挂碍,我与尘世无沾染,心神变得清澈透亮。二者虽有如此这般的不同,但皆可以称得上是“逍遥”境界。
酒中的逍遥境界是很难达到的,我们生于世,行于世,遍历红尘数十载,难免要被各种各样的纷繁琐事牵绊搅扰,人人都想脱世而逍遥自在,但是真正做到的少之又少。古今酒客之中,求逍遥者众,达逍遥者少,长驻逍遥之境者,世间少有,地上难寻。我们只能在千载史籍之中偶然看到,在历史长卷的某一节片段之中,在某地某时某刻,某人身上闪现出的刹那耀眼的光亮。我们只能说,那一刻,他是逍遥无伦的,仅此而已。即便如此,这样的人物也是少见,今日我为诸君试说一人。据《北周书·韦夐传》记载:“夐志尚夷简,淡于荣利,前后十见征辟,皆不应命。时人有慕其闲素者。载酒从之。夐亦为之尽欢,接对忘倦。明帝即位,礼敬逾厚,敕有司日给河东酒一斗,号之曰:‘逍遥公’。”这位隐士学者韦夐是北魏名将韦孝宽的兄长,与弟弟韦孝宽不同,韦夐年少好学,不慕名利,常年隐居山中饮酒读书,悠哉度日,在北魏、北周两朝被朝廷征召十余次也坚决不出仕。在当时受到很多人的追慕,时常有人行车载酒寻访他,韦夐也都很随和地与之共饮。等到北周明帝宇文毓即位,非常推崇韦夐,也不勉强他出仕为官,还特地安排相关官员每天赐给韦夐一斗河东美酒,称呼他为“逍遥公”,闻名当世。
酒中逍遥最易得,因为酣醉之时很容易就忘却世间的诸般烦恼,只图一时一刻的洒脱自在;酒中逍遥最难得,因为醉酒虽看似自由,但其实仍是“心为形役”“无往而不在枷锁之中”,真正的逍遥太难得。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劝诸君饮尽杯中酒,心神既然已经逃不脱,何苦还要为难自己这副沉重的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