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细说古往今来,醉眼看尽人间百态。
这里是讲述最有趣味酒故事的雅愉品酒。
【一】
独孤君多次说过:真正一流的诗人,没有一个是不喜欢喝酒的。这些人成天喝酒吟诗,作为他们的老婆,该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先看看一代酒仙鼻祖陶渊明家老婆。
当年,老陶当彭泽县令时,公家分给了一顷俸田。好酒如命的老陶,居然命人全部用来种秫谷酿酒,还不无陶醉地说——
令吾常醉于酒足矣!
他老婆一听就崩溃了:县令的俸禄本来就少,全指望着用这些俸田种点粮食来养活一家老小。全部用来种秫谷,一家人喝西北风啊?
老婆自然是不依,在她的顽强抗争下,老陶很不情愿的拨出一半地来种粮食。
同样崩溃的还有刘伶的老婆。
在“竹林七贤”中,刘伶绝对是最好酒的。这厮经常搞一些惊世骇俗的举动,除了在家赤果果喝酒外。还经常坐鹿车出游,车上挂一壶酒,让童子拿一把铲子跟在屁股后面。告诉童子——
如果我喝死了,你就挖个坑把我埋了。
这种肆无忌惮地喝酒,他老婆自然是忍无可忍。终于有一天,老婆抱着他嚎啕大哭:你这个死鬼,照你这个样子喝酒,早晚得把命送了。这个酒,你必须给老娘戒了!
刘伶沉默良久:酒嘛我可以戒。但我酒瘾太大,得借助鬼神的力量才能戒掉。这样吧,你给我准备好祭坛祭肉,我要在鬼神前起誓!
老婆转悲为喜,高高兴兴准备去了。
一切安排就绪,刘伶面对神像,慨然宣誓:天生我刘伶,以酒为名。一次喝一斛,五斗消百病。神灵在上,妇人之言,千万不能听!这酒,打死我也不戒!
说好的戒酒誓言,变成了喝酒宣言。他老婆一听,当场就晕了。
【二】
老公整日与酒为伴,老婆们难免受冷落。李白就曾对他媳妇儿说——
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
虽为李白妇,何异太常妻?
——李白《赠内》
李白先生说自己一年到头烂醉如泥,老婆陪着自己,便如守活寡的“太常妻”一般。
关于“太常妻”,有个典故:东汉时周泽为太常(负责宫中礼乐祭祀的官员),因为喝酒身体不好,经常在宫里卧病不回家。老婆关心他前去探望,他竟然以老婆坏了宫里的规矩,送到监狱去治罪!
李白借这个典故,是说自己成天泡在酒里,缺少对妻子的陪伴。要知道,李白的这位妻子,可是在唐高宗时担任过宰相的许圉师的孙女,还是孟浩然作的媒。
一个名门闺秀,居然被自己的酒鬼丈夫凉在一边!真不知她老婆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三】
凡事皆有例外,有老婆劝戒酒的,也有老婆反而劝喝酒的,这种老婆自然被酒鬼们归为“贤妻”一类。南宋“中兴四大诗人”之一的范成大家中就有一位——
老翁把杯心茫然,增年翻是减吾年。
荆钗劝酒仍祝愿,但愿尊前且强健。
君看今岁旧交亲,大有人无此杯分。
老翁饮罢笑捻须,明朝重来醉屠苏。
——范成大《分岁词》
这首诗写于除夕之夜,老范当时把酒怅然若失,想到翻过年自己的寿命又要减少一岁,很不开心。老婆却敬他酒说:这个有什么不开心的,你看你那些亲友,好些个都去见了阎王,无法消受这杯酒了。所以来,咱走一个,希望你身体倍儿棒!
老范听了呵呵一笑:你这婆娘,还挺会说嘛。走一个,希望咱明年除夕继续喝!
和老范相仿,老白(居易)也常在家和老婆儿女一起喝酒——
门无宿客共谁言,暖酒挑灯对妻子。
身饮数杯妻一盏,馀酌分张与儿女。
晚上点上灯,烫一壶酒与老婆对饮。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脸上红霞飞。再分点给儿女们,那个其乐融融啊!
但后来喝得太频繁,老婆开始责怪,让他戒酒。搞得老白很纠结——
诚知此事非,又过知非年。
岂不欲自改?改即心不安。
我知道喝酒这事不对,我也想改,但改了我心里不爽啊!
老白不喝酒了,还是我老白吗?
接着他又安慰自己——
身上幸无疼痛处,瓮头正是撇尝时。
反正身体也没啥大毛病,瓮里的酒又熟了,尝尝去!
【四】
酒鬼们眼中的“贤妻”,不仅能陪他们喝酒,还能随时有酒给他们喝。这其中最有名的是“东坡妇”,即苏东坡的老婆。
苏东坡先生在《后赤壁赋》中记载了这么一件事——
二客从予过黄泥之坂。霜露既降,木叶尽脱,人影在地,仰见明月,顾而乐之,行歌相答。已而叹曰:“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举网得鱼,巨口细鳞,状如松江之鲈。顾安所得酒乎?”归而谋诸妇。妇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需。”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
大意是说老苏有两个哥们儿,傍晚时分网到了一条大鱼,嘴很大鱼鳞却很细,像松江中的鲈鱼一般。哥几个很兴奋,就想搞点酒来大快朵颐。于是老苏回家给老婆商量,老婆说:我有一斗酒,已经藏了很久,就是怕你哪天需要。
这帮哥们儿大喜过望,就带着酒和鱼来到赤壁之下。于是便诞生了千古名篇《后赤壁赋》。
自此以后,“东坡妇”迅速在酒鬼圈窜红。评判哪家的媳妇好不好,就以“东坡妇”为标准。
比如明末清初的文学家金圣叹——
十年别友,抵暮忽至。开门一揖毕,不及问其船来陆来,并不及命其坐床坐榻,便自疾趋入内,卑辞叩内子:“君岂有斗酒如东坡妇乎?”内子欣然拔金簪相付。计之可作三日供也。不亦快哉!
——金圣叹《不亦快哉》
相别十年的好友突然来访,老金高兴得屁颠屁颠的,也不问问人家怎么来的,近况如何?连忙到里屋去问老婆:你会不会像苏东坡的老婆一样,也悄悄为我藏了一斗酒呢?
他老婆虽然没有藏酒,倒也干脆,马上把头上的金簪拔下来,拿去给老金换了三天的酒喝。
于是老金感叹——
不亦快哉!
说到金簪换酒,可不是金圣叹的发明,往上可以追溯到唐代诗人元稹。就是写“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那位。
元稹年轻时才华横溢,迎娶了大家闺秀韦丛。但当时的元稹职位尚低、收入微薄,为了喝酒,甚至央求老婆把头上的金钗拔下来拿去换酒——
顾我无衣搜画箧,泥他沽酒拔金钗。
不过,身为高官之女的韦丛却没有一句怨言,也从来没有嫌弃过他。
唉,做一名酒鬼的老婆,可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