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是酒的表层样态,悲戚是酒的深层底色。这两种截然相反但又息息相关、互相映照的元素如同两面相对而立的镜子,照出了水泊梁山的全貌。一座山,一片湖,山上山下,水边水中,一百零八位绿林好汉徜徉在此,他们是那样的快意恩仇,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杀人越货,下山借粮;然后“替天行道”的大旗竖起来,接受招安的规划一定,他们同样是继续着杀人的勾当,只不过之前他们杀人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有的是因为亲哥哥被奸夫淫妇所害,所以愤而举刀杀人;有的是因为妻子被高官子弟欺凌惨遭毒手,自己一而再再而三退让也难得安生才被迫提枪杀人,风雪夜奔。但是在这之后他们不再为自己杀人,杀人也不再需要什么理由,而是单纯地替那高座于朝堂之上的帝王公卿杀人。然后在一次次的征战中,人心失了,队伍散了,雪白大地,只留白茫茫一片,前缘种种,皆化作一缕寒风,留在纸面,留在笔端。
《水浒传》在接受招安之前是极力张扬狂欢化精神的,这种精神是超越现实社会秩序和等级,突破一般社会规范的反理性精神,构成一种乌托邦式的生活理想和生存境遇。在这种理想化的生活里,完全摆脱了束缚人们的种种等级观念,官职、财富、地位等均被打破。英雄们来自四面八方,都是迫不得已,寻求自己的世外桃源。梁山泊四面环水,人数众多,个个武艺高强,官府不敢缉捕,所以众英雄慕名而来。在这里建立了“八方共域,异姓一家”的大家庭,“都一般哥弟称呼,不分贵贱”,“交情浑似股肱,义气真同骨肉”,为了巩固这种亲如一家的关系,让天地神灵来作证,对天盟誓,共饮血酒。他们用欢快的态度解决了现实中的矛盾,这种狂欢的精神重塑了美好的人际关系和乌托邦的社会,达到一种理想化的状态。水浒英雄为了追求这种自由、舒适的生活而聚到一起。
同时,水泊梁山上的人们的命运是悲剧性的,从最初的“逼上梁山”,一个“逼”字说明了绝大多数人当初并不是主动选择造反这条道路的而是被逼无奈的。最早走向梁山的英雄林冲是一个充满忠义思想,忍辱负重的封建官吏。即使是被人诬陷发配,仍然抱一线希望,绝没想到会投奔梁山,做草寇贼子。最终呢,林冲这样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不仅杀了人,而且剜了陆虞侯的心肝、割下了三个人的头颅,“将葫芦里冷酒都吃尽了,提了枪,便出庙门投东去。”东边,便是水泊梁山。另一种悲剧则在于故事的结尾,在招安之后,英雄们征战四方,损失惨重,十去其八,即使活下来的,也不能兄弟团聚,倍受猜忌压追与排挤。众兄弟不得已纷纷辞官为农,躲灾避祸。那些贪恋爵禄者,被奸人所害命丧黄泉。可怜“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在一片浓重的悲剧气氛中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