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武侠江湖与现世江湖的共通。
文 | 云酒团队
2018年10月30日，金庸走了。
昔日“金古温梁”撑起武侠鼎盛时代，而今仅只剩温瑞安一人在世。几代人的青春，也随着这些编织“童话”的人逐一仙逝而渐行渐远。不知往后的孩子是否还看武侠小说。
过去很多年里，武侠唤起了我们对江湖的神往，也给我们带来许多儿时的、青春里的宁静时光。冬日里守在暖炉旁，夏天午后吊顶风扇发出吱呀声响。总有一些夜晚，窗外撒了一地月光，飞虫享受着短暂生命，我们抱着枕边的武侠小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与现实生活两相遗忘。
“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国，千秋万代，就只有一个阿朱。”
还记得《天龙八部》里萧峰对爱人的追忆。而今，愿把这句话交还给金庸本人，对我们这些曾在虚拟武侠世界挥洒豪情的读者来说，“四海列国，千秋万代，也只有一个金庸”。
说到江湖，酒行业似乎离它更近些。在金庸这位最成功的武侠小说家帮助下，酒成为武侠世界最得力的工具。如果武功是他们最好的身份证明，那么酒就是侠客们的精神映射。
金庸描绘过数不清的饮酒画面，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惺惺相惜，那些假借于酒才能呈现的情感和故事，炽烈的、克制的、酣畅的、遗憾的，我们甚至在现实里也能找到相应投射。酒，也成了武侠江湖与现世江湖的共通。仅以白酒为例，统计发现，金庸在十四部武侠小说中，一连写了10次“汾酒”。同时，他还在一部书中连续3次提到“竹叶青”。
“下次相见，自当与你杯酒言欢”
在《神雕侠侣》的尾声，杨过在与郭襄告别时说：“下次相见，自当与你杯酒言欢。”
我们都知道后来再无相见。只有郭襄和她的小毛驴儿走遍天下。所以人们说“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
但当初杨过说出这话时，未尝没有设想过重逢对饮的场景：也许是十年后、也许二十年，曾经的小姑娘又变成了什么模样，他们对坐着不说话，浊酒一杯一杯。
你看，在武侠里也是一样，遇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洒脱神勇如杨大侠，也无外乎假借于酒。后来王家卫在电影《东邪西毒》里升级了酒的这种“职能”，就像那坛“醉生梦死”。
回味二人第一次道别，空气里同样酒气氤氲。
彼时酒过三巡，外面传来姐姐的呵斥声，郭襄强压着不舍与杨过道别，悲伤却不能自抑地爬上脸庞。杨过忽然动容，追上来询问缘由，郭襄道：“我在风陵渡口听人说起你的侠义事迹，心下好生钦佩，很想见你一面，除此别无他意。今晚饮宴之时，我想起‘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句话，心下郁郁，哪知道筵席未散，我……却不得不走了。”
就连武侠里的酒，也未必都是酣畅豪饮，有时最勾人入境的，或许是记忆中的酒气，又或许是那场终未兑现的酒。
“剧饮千杯男儿事”
《天龙八部》里，乔峰与段誉义结金兰。
无锡城中一酒馆，乔帮主正在邻桌饮酒。后到的段誉受了一路窝囊气，时下正满心委屈、顿感孤独，见乔峰脸上“颇有风霜之色，顾盼之际，极有威势”，便有意结交。
段公子少爷脾气上来，唤来酒保：“这位爷台的酒菜帐都算在我这儿。”全然未留意自己当下囊中羞涩，根本无力买单。
乔峰则误把段誉当作敌方慕容复，道：“大家不拘形迹，喝上几碗，岂非大是妙事？待得敌我分明，便没有余味了。”
段誉对这句“不拘形迹”大加赞同，暗自揣测之间，二人各自豪饮40碗，中途还叫酒保又添了20斤。
酒后，见段誉牛吹出去、钱却拿不出来的囧样，乔峰大笑，摸出一锭银子掷在桌上，携了段誉的手道：‘咱们走吧！’。段誉心中喜欢，他在大理之时，身为皇子，难以交结什么真心朋友，今日既不以文才，又不以武功，却以无中生有的酒量结交了这条汉子，实是生平未有之奇。
喝完酒再比脚力，段誉竟几步追上乔峰，方才喝酒随是以六脉神剑作弊，这下的凌波微步却是实打实的真招。
就像我们也常在酒桌上与一些人一见如故，彼时的乔峰，即便认定对方是敌人，心头仍旧涌起好感、赞赏不已。
待到亮明身份，段誉讲起自己不太体面的遭遇，“虽是长话短说，却也并无隐瞒，对自己种种倒霉的丑事，也不文饰遮掩。”乔峰听后，又惊又喜，说道：“段兄，你这人十分直爽，我生平从所未遇，你我一见如故，咱俩结为金兰兄弟如何？”
由此便有了随后引人神往的江湖义气、兄弟情深。早先那40碗酒，以及与酒有关的心胸和豪情可谓功不可没。
“入口如刀，却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色”
金庸的江湖里并非只有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的大丈夫，他对初饮者的刻画同样入木三分。
《鹿鼎记》里，韦小宝就是个喝酒“小白”。他平时几乎滴酒不沾，但为了充当所谓的英雄好汉，彰显自己的男子气概，也要硬着头皮灌上几碗。
原著里写：茅十八躺在树边睡觉，听到他脚步声，便即醒了。打开酒瓶，喝了两口，大声赞好，说道：“你喝不喝？”
韦小宝从来不喝酒，这时要充英雄好汉，接过酒瓶便喝了一大口，只觉一股热气涌入肚中，登时大咳起来。
“一股热气涌入肚中”，相信很多人关于初饮白酒的记忆无外于此。
年少时往往难以体会酒中滋味，但杨过的反应却令人十分欢喜。
《神雕侠侣》里忽必烈与杨过初次见面，不在意其年纪轻，与他共饮马奶酒。彼时的杨过并不擅饮，但并无半分推辞。
“小兄弟，这酒味可美吗？”忽必烈笑问。
杨过道：“此酒辛辣酸涩，入口如刀，味道不美，却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色。”
这不也是烈酒的迷人之处吗？
“说好一口，自然是一口！”
金庸小说中，喝酒的好手，除了顶天立地的萧大侠，很多人会首先想到令狐冲。
这哥们属于酒瘾上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选手。有一次他在街上遇到一个喝酒的叫花子，看到他手上拿着一壶酒，味道极佳，便犯了酒瘾，走上前与之套近乎，可谁知叫花子死活不给喝，最后令狐冲灵机一动，想出一妙招。原著里写：
那化子说：“三葫芦猴儿酒，喝得只剩下这大半葫芦，决不肯给人的。大师哥拿出一两银子来，说一两银子喝一口。”
那化子这才答允了，接过银子，说道：“只许一口，多喝可不成！”大师哥道：“说好一口，自然是一口！”他把葫芦凑到嘴上，张口便喝。
哪知他这一口好长，只听得骨嘟骨嘟直响，一口气可就把大半葫芦酒都喝干了。原来大师哥使出师父所授的气功来，竟不换气，犹似乌龙取水，把大半葫芦酒喝得滴酒不剩。”
“说好一口，自然是一口”，但他一口给人家喝光了，“言而有信”但“厚颜无耻”，为了一口酒也太拼了，样子也着实可爱。酒仿佛总与趣事紧密相连，现实中我们说起那些贪酒的朋友，似乎也总有抖不完的包袱、讲不完的梗。
除了这些，金庸小说里写酒的地方不胜枚举。比如写洪七公，“他取出背上的葫芦，拔开塞子，酒香四溢。看来老叫花葫芦里的酒品质还不低。”
再如《倚天屠龙记》里，张无忌在与周芷若结婚前夜，竟不知不觉走到曾于赵敏喝酒的小酒馆。奇妙的是，赵敏也在，并叫人在张无忌昔日落座的位子添了碗筷。
这也缘分的奇妙，也是金庸笔下的酒意诗情，谨以此文缅怀先生及我们曾经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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