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酒、嗜酒、耽酒,这三者并不是一回事。爱酒者不一定嗜酒,嗜酒者不一定耽酒。所谓耽酒,便是沉迷于酒乃至酗酒。饮酒之妙在于微醺,在微醺时刻,饮酒之人口中既已知酒味,心中既已得酒趣,何必再去沉溺其中而使自己身形不能稳固、方寸有失清明呢?
嗜酒而不耽酒,这是爱酒、懂酒之人方才理解和掌握的高妙道理。至于酒中所得趣味,应是半分在酒中,半分在酒外。宋代的大诗人、大醉鬼欧阳修早就道出了其中的奥妙:“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酒之外的其他事物。或是山水美景,或是人间情仇。
故此,饮酒之趣并不在于耽酒、贪酒。就算是古代那些以爱酒、嗜酒、酗酒为名的醉客也只是以酒作为一个幌子。以刘伶为例,古之沉醉者无出刘伶之右,而就算是刘伶那样极端的醉酒也不过是一种避世的生存姿态、一种看穿当下黑暗而求自保的方式。凡俗之人不解其中奥妙,只误以为那是糊涂的烂醉、是无节制的酗酒,这实在是误解了刘伶以及当时那一批饮酒悲歌的魏晋名士。后世文人中有此种误解的也不少,如宋代诗人姜特立在《饮酒》中就表达了这样的观点:“平生嗜酒不耽酒,不爱深斟爱浅斟。嵇阮讵能知此味,可怜一世只醺沈。”他说自己平生喜欢饮酒但却不沉溺于酒,每每饮酒都只是浅斟一杯。嵇康、阮籍这些人怎么能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呢?可怜他们终了一生也不过是醺醺一世。我们现在看来,这话其实就是有极大的误解和偏颇的一家之言。
当然,刘伶之辈毕竟是身处特殊年代,我们报之以理解之同情即可。对于绝大多数酒客而言,我们还是要做到在饮酒的量上管控好自己。毕竟,酒有着天然的“迷乱人心”的功能,耽酒会引发诸多麻烦祸事。如明代僧人释函是在《不饮酒二十首·其五》中所写:“世人笑我拙,有酒不肯斟。我笑世人狂,醒醉各失真。醉时醒时言,醒时醉时心。醒言不可道,醉心安足任。兀兀徒自为,言行互商参。往昔多醒者,被酒同醉人。醉心尚可易,醒亦非其伦。因醉乃有醒,尝为醉人瞋。瞋中多杂乱,益伤人醉深。”醉酒之后容易言行有失而因此伤人伤己,易多嗔怒、多祸乱,我辈之人不可不戒啊。
爱酒、嗜酒但绝不耽酒,这既是一种饮酒的高妙智慧,也是一种深厚的饮酒德行。酒中之趣,绝不在贪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