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可以在朋友圈看到他人秀幸福,或者“秀”苦难,甚至频繁诉苦,把生活中的不开心和负能量尽情倾倒。
人遇到痛苦,下意识会设法自助或向他人求助,其中,倾诉是一种最本能的反应方式。偶尔的抱怨和发牢骚,可以视作朋友间的坦诚、信任,适当展露脆弱的一面,也能帮助我们互相理解和帮助。
但是,一旦诉苦模式升级为“现代版祥林嫂”,当我们为了释放掉自己的压力、痛苦情绪,对别人抱怨不迭,甚至攻击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们是想将自己的感情负担转移到对方身上,借此让自己摆脱痛苦情绪。
就像鸵鸟遇到危险时,下意识地把脑袋扎进沙堆里,以为自己眼睛看不见了就是安全的。我们在生活中遇到自己不愿意去面对或者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也会倾向于选择用“转移”、“拖延”、“否认”等方式去逃避。
然而,这样做的效果是短暂的,它很少能真正地解决问题,反而会使我们错过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机,让问题变得更加复杂。
本期编辑:萸葉
1 婴儿的交流方式
“别再玩投射的把戏了。”一位朋友也许曾对你这样说过。这通常意味着,你在因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批评别人,而实际上,你才是那个应该负责的人。
投射是一种较为普遍的现象,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在投射,这是一种基础的沟通方式——确切地说,是父母与孩子最开始使用的沟通方式。用排空来代替投射——为了摆脱一些感觉糟糕的东西。
例如通过激情演说,我们可以释放掉情绪压力;当对朋友抱怨不迭时,我们将自己的感情负担转移到了对方身上。
希望自己摆脱痛苦情绪,并将其转移到他人身上,便是驱使人们发泄或倾倒情绪垃圾的缘由。投射(即摆脱一些东西)的含义要远大于我们通常使用它的范围。
没了语言的协助,婴儿也会做出类似的举动,通过尖叫或哭喊的方式使他们自己摆脱痛苦情绪。在此过程中,排空(投射)的痛苦会让他们的照料者深感苦恼。
这就像你听了一晚上朋友的发泄后会感觉不舒服一样,父母会承受孩子的痛苦,并感到极其不安——因为太过频繁,所以他们通常认为有必要采取措施。我们感受到了婴儿的痛苦,于是试着去弄明白他的意图,需要喂他吗?是不是该换尿布了?还是安抚他?
婴儿以一种十分恰当的方式将自己无法忍受的体验排空或投射到了我们身上,唤起我们的同情心,因而我们帮他们承受痛苦或不适。
从进化的角度来看,你可以说投射不仅是最早的防御机制,意在帮助苦苦挣扎的人类婴儿应对(摆脱)无法忍受的体验,同时还是一种交流方式,激发父母给予关爱。投射是亲子关系中的日常部分,同时也是多数其他关系里的一种间歇式特色。
在正常情况下,当他们得到了足够的照料,或者父母可以承受得来时,婴儿会学着理解并忍受自己的体验。多年后,随着长大,他们不再需要将自己的经历投射到外界,而是默默放在心里,自己消化那些情绪。换句话说,在照料者的帮助下,婴儿无法忍受的恐惧、痛苦、焦虑及其他感受逐渐变得可以容忍。
这很像其他一些实用的育儿方式:没过多久,孩子学会了使用刀叉、自己穿衣服、系鞋带,等等,所以我们就不再需要为他们做这些了。因为他们学会了如何面对自身的情绪体验,所以我们也没必要再帮他们承受。
2 投射作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上面的情况当然属于一种理想状态。我们没有人可以完全独立,我们也从来没有完全放弃投射。这里有一个关于日常投射的复杂案例,我相信它会引起你们很多人的共鸣。
有时当我感到疲惫不堪时,我会对亲近的人变得极不耐烦,也许是暴躁,也许是挑三拣四,猛烈抨击他们做的令人头疼的事情。因为是出于无意,我常使自己身边的人备感痛苦,因为我的脾气实在太臭了。
真相是:我内心不痛快,而我又无法独自承受。这需要觉知力相当强的人才能将疲劳或牢骚加以辨别,同时还能简单地认为,我昨晚没睡好,或者这周太劳累了,我感到很虚弱,这不关任何人的事。相反的是,我将自己的体验投射给了身边的人,在对待他们的方式上给他们带来了困扰。尽管疾言厉色并没让我完全摆脱不愉快的体验,但也常因投射给内心带来稍许释放(经常紧跟着内疚)。
在工作场所你偶尔也会看到类似的情况。“老板今天早上感觉要吃人。”有人可能对同事说。
“能不能长点脑子!”掌握职权的人可能会这样辱骂他们的雇员,通过将个人痛苦施加(投射)给下属员工的方式获得一丝内心舒坦。为了研究生顺利毕业,我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律师助理,经常看到一些在审判前夕备感压力的律师,把他们的助理和秘书骂得狗血淋头的场景。
我们可以把这种糟糕感受从等级结构的上层传给下层的现象理解为投射。投射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目的是为了让自己摆脱痛苦。这种防御类型无效且常常具有破坏性,但重要的是它表明投射的人正处在痛苦之中,他被自己的痛苦淹没,试图通过投射给他人的方式摆脱痛苦。从潜意识的层面上看,我们也在希望着有人能够明白我们对痛苦的表达,给予援助之手,即便我们早已不是需要父母照料的婴儿。
有人会把痛苦感受“发泄”在朋友或亲人身上,而不是那个真正引发他情绪的人那里——转移的典型例子。同样,我们为了远离内心的痛苦,也会将自己的感受发泄在他人头上,我们在无意识中想让他们感觉不好。我们多数人都曾把自己的感受发泄在我们在意的人身上。压力当前,当我们的成人应对机制被情绪问题打败时,我们就会回到最初婴儿期的防御形式里——投射。
我认为当我们独自承受不了痛苦时,心爱的人应该替我们承担起来(有时无益)。扛起那个重担(投射)也是关爱他人的方式之一。通常情况下,当我们能够辨别出对方是在投射时,我们给予理解,并会去安抚他/她。但若我们自身没能力忍受这些投射时——当我们感到有压力或心怀不满时,我们则会觉得受到了攻击,接下来可能会采取报复——将糟糕的感受还给对方,这就会演变成一场不断升级的投射之战。
3 对内疚的投射
现在再看一个我们更为熟悉的情况——被激化的内疚感或良心不安。
吉姆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把答应妻子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那天晚上,当他刚把脚踏进房门时,斯蒂芬妮便开口问道:“让你取回来的干洗衣服呢?”吉姆不好意思地承认把这件事忘了,并向妻子道了歉。因为吉姆有“忘性大”的无数前科,他的妻子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后说道:“算了算了,明天还是我去跑一趟吧,什么事指望上过你!”
吉姆的内心一下子抵触起来,怒火中烧:“我就不明白你有什么好小题大做的,我就是忘了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对人品头论足!”
你和家人、配偶或朋友有过类似的对话吗?我当然有过。
起初,吉姆承认了自己的过错,并道了歉。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承认自己的过错并心怀内疚,但除非他们的道歉立即被对方无条件地接受了,他们才会有一种完全的清白感。任何一点纠缠不休的批评或严厉之词都会激化他们的内疚感,从而成为无法承受之重。在上面的例子中,很多人都会转而选择拒绝承担一切责任,并力图通过投射到外界的方式逃脱心中的内疚感(良心不安)。
在这个例子里,吉姆内心的内疚感随着斯蒂芬妮的批评之词烟消云散,随后选择把问题抛回去,让妻子做坏人。他不再为自己的粗心感到内疚,他要让妻子为她的苛刻感到不舒服。在某种程度上,吉姆也知晓他自己在这件事里的责任所在,但因为他忍受不了内疚感,投射便是他告诉自己的“谎言”:你才是那个坏人,我不是。
亲密关系中,有人很容易倾向在争吵中转移责任,把争吵的原因和愧疚感推给对方
另一个常见到投射身影的地方是在爱情关系中。我们都见识过坠入爱河的人,同时会感到好奇,“她看上他哪一点了?”或者“他眼瞎了吗?”经常在爱情中渴求迷恋感觉的人会回避恋人身上那些可能抑制这种感觉的人格特质,这是对完美爱情的妄想。因为分裂了对恋人不足之处的觉知,而常变得对朋友或家人万般挑剔(投射的结果),所以后者不免疑惑起来。
痴心的一方随后可能会选择回避,甚至反对他们,这样他/她就不用面对那些分裂的看法了。也许你有过和我类似的经历:出于关心,你觉得自己有义务让朋友看清他女朋友身上不尽如人意的地方,结果却导致你们反目成仇。如果有人在对自己撒谎,根本不想面对事实,这时你试图帮他看清真相的举动会令他感到极度不安,甚至充满敌意,而你则会轻易成为他的敌对方。
当我们投射(否认)自身承受不起的感受时,经常会找人替我们承担,就像健忘的吉姆,他会让妻子背负他的内疚感。但在其他时候,投射方式可能会充满暴力与爆炸情绪:你或许认识某个在感到压力时暴跳如雷,让身边每个人都痛苦不已的人。
所以不妨这样想,也不论那个人多大年纪了,权将其看作一个被痛苦淹没的孩子,在尖叫着力图摆脱这种不愉快的情感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