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庆历五年(1045年),欧阳修因参与革新被贬到滁州做太守, 《醉翁亭记》是他到滁州的第二年写的。琅琊山优美恬静的自然风光医治了欧公仕途失意的创伤,自己反落得一身清静,可以尽情与朋友欢歌,听林中鸟儿歌唱,共赏西天夕阳。山峻美,水清秀,使欧公才情大发,遂写下了千古流芳的《醉翁亭记》。
细读《醉翁亭记》,翁之态跃然纸上,醉之意蕴藉其中。不难发现作者的本意,可以说是酒意盎然,文中就有“醉”、“酣”、“醒”等“酒”的生动表现。
一是醉。
《说文》曰:“醉,酒卒也。卒其度量不至于乱也。”“卒”就是“终了”、“终结”,醉就是每个人所适应的酒量的终极。文中醉意盎然:“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太守醉也”、“醉能同其乐”。
醉是欧阳修的心态修炼境界。欧阳修《六一居士传》曰:“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常置酒一壶,吾一老翁于其间,是为六一。”六一居士的理念在于醉翁不醉,居士不闲。翁的姿态、酒的媒介、醉的方式,已然成为欧阳修的生活境界。
醉是欧阳修在滁州的生活常态。经常饮酒以求乐“醉”是必然的,既是最低要求,也是最高标准。低求者,“惟酒无量”,只要有酒就行,多喝少喝无所谓,只要有陪者即可,无论贵贱亲疏;高标者,“不及乱”,醉是一种境界,醉的目的是为了自己达到心情的舒适、心境的调适和心灵的适宜。一个“醉”字,映照着欧阳修娱情山水和以酒释怀、以醉消愁的失落和苦楚。
二是酣。
《说文》曰:“酣,酒乐也。不醉不醒曰酣。”饮酒恰到好处, 兴尽而不乱,是谓“酣”。酣从甘,正是此理。“甘”是味觉中感到舒适而无特殊刺激的境界,“酣”正是饮酒后达到与“甘”同一境界的写照。文中酣然飘逸:“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
欧阳修沉迷宴饮达到快乐,乃是生活之快意。其宴酣之乐在于以下五种:
一为人乐。“游人众”也是欧阳修治滁的祥和景象。
二为食乐。食山肴野蔌,酿泉为酒,纯生态好天然,无奢靡之炫耀,存古朴之乐趣。
三为景乐。“众宾欢”使滁人游日益,快乐无比。
四为情乐。“太守醉”是宴酣之乐的极致,只不过“醉”是表象,“乐”是实质。
五为意乐。“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如此“名之”,作者便将自己的快乐深深地刻在了这座新建的亭子上,于是,我们都知道了“醉翁亭”,也都知晓了欧阳修作为“醉翁”的快乐,“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欣赏山水的乐趣,领会在心里,寄托在酒上。
三是醒。
《说文》曰:“醒,醉解也。”醒属于饮酒生理类词汇系统,在古代,一般睡觉醒来称为“觉”,饮酒醉后醒来称“醒”。“醒”字从 “酉”,其意自明。醉、酣之后,人还要恢复醒。文中醒时难料:“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
像此种 “醒能述以文者”的作为,非太守一人之能,其学生苏轼更是行家里手。苏轼中秋词题记为:“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这种“醉”、“酣”、“醒” 的状态,古人是常陶冶其间的。如:李白“对此可以酣高楼”,苏轼“酒酣胸胆尚开张”, 柳宗元“醉则更相枕而卧”,陶渊明“造饮辄尽,期在必醉”,像这种 “醉醒”的人生生活方式,自中国第一位诗人屈原开端,一直延续,在文人传统中绵延不绝。清代郑板桥对这种人生方式作过很精炼的概括:难得糊涂。
唐代的王绩的《过酒家》是此种生活方式的最好注解:“此日长昏饮,非关养性灵。眼看人尽醉,何忍我独醒。” 欧阳修在《醉翁亭记》中所表现的,也正是对这种“醉醒”人生模式的忠实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