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襟抱未曾开,今日饮酒得开怀。无论是一心向酒的酒客,还是终日沉醉的醉客,于他们而言,杯中的酒不仅仅是迷醉神经以供神游的药剂,更是一个与天地洪荒自然万物共振共鸣、与同座共饮之人交心开怀的契机。此间怀抱,只因见酒而开,此话丝毫不假。
唯有此酒,才值得我辈酒客敞开心怀,见天地而悟自然。这是顶尖酒客才能达到的境界。如魏晋时期啸聚于竹林的名士们,他们在饮酒时便已经悄然接动天地,似醉非醉,在沉酣大醉时更是与万物自然浑然一体恍兮惚兮。此等境界恰如那位只求醉死的刘伶所言:“以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止则操卮执觚,动则挈榼提壶。唯酒是务,焉知其馀。”这心怀无限宽广和自由的酒客在醉酒之时,将周身天地广袤视作一处院落,将万载年岁看作须臾片刻即可流逝殆尽的黄昏残霞。高悬于天际的日月双星子不过是这天地庭院的两扇窗户,四海八荒也不过是院落一角。醉酒的酒客行走于大地而不留痕迹,将这天宇当做幕布,将这大地当做凉席。每天的所念所想都是饮酒,除此之外,忘却了一切。(《昭明文选·卷四十七·颂赞·颂·酒德颂》)即便是有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乃至于怒目相对来跟这酒客说什么礼法规矩,悠然酒客也丝毫不畏惧,仍然继续“奋髯踑踞,枕曲藉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无拘无束,好不自在。
唯有此酒,才能让人间酒客之间的相遇相知变得顺畅自然,任何抵牾都不如杯中的一口烈酒。如刘禹锡与牛增孺之间那一笔“陈年旧账”。《云溪友议·中山诲》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襄阳牛相公……尝投贽于刘补阙禹锡……然拜谢砻砺,终为怏怏乎。历廿馀岁,刘转汝州……信宿,酒酣,直笔以诗喻之。刘公承诗意,方悟往年改张牛公文卷。”时的社会流行一种风气,科举考试前,学生可以带着自己的得意之作拜访朝廷有声望的官员,让他们看了之后为自己说些好话,以此提高自己的声名。牛增孺带着自己的作品特地拜访了刘禹锡。刘禹锡毫不客气并洋洋洒洒地对他的文章进行了指点修改。二十多年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牛增孺和刘禹锡在官道上偶遇,两人便一起饮酒畅谈往事。饮到酣畅之时,牛增孺写下那首颇有小名气的《席上赠刘梦得》,其中一句“莫嫌恃酒轻言语,曾把文章谒后尘”,便把当年他介意刘禹锡当面修改作品一事表达出来了。刘禹锡读诗大惊,回想起往事,赶紧也作诗以表歉意,两人这才冰释前嫌,继续饮酒座谈。传为佳话。
此身脱世需酒助,心中纠结需酒消,能不饮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