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华夏文明五千年,似乎每一颗耀眼的璀璨明珠都沾染着或浓烈或香醇的酒香,肆意缭绕间,人们循着它的源头,不知疲倦地追逐下去,在诗酒文化的那一头,是春暖花开的先秦时代,金灿灿的迎春花随风飘荡,淡雅的花香混着平民百姓家酿造的酒香,将空气渲染得沁人心脾。诗酒文化在先秦大地慢慢崛起,这是先秦时期文学思想最为纯净的萌动之春。
先秦,一个百家争鸣的时代;先秦,中国文化的源头之所在;先秦,圣人辈出的岁月,于是,我们看到了诸多画面中的片片掠影,在历史的年轮中留下点点痕迹,在历史的长河中汇成股股小溪,滋润着千百年的中华民族,代代相承。
似乎还能看见诸子们白衣翩跹,盘坐在石桌边,把酒论政的情形,爽朗的笑声酩香在孕育着诸子们的美政节操,呼之欲出的酒文化为先秦时期开放、不拘小节的政治环境打下了良好的基础,醇酒那豪迈、高洁、一气呵成的魅力飘荡在先秦的上空,成就了诸子百家风格迥异的精神,影响着先秦的政治文化。
水榭楼台掩藏在茂密的竹林深处,曲水流觞,几位弟子正端坐着抚琴,琴声悠扬缱绻,久久地回荡在空中,迷醉了空气中的尘埃。那精神矍铄的老人便是鲁国的圣人孔子。
他眯着眼睛,捋着胡须,一樽酒就放在他的面前,上好的陈酿配上雕花细纹的酒樽,弟子们百转千回的琴声微微震动着这酒,酒波早已在心底荡漾开去,想必饮起来一定是味道极佳的。夫子晃了晃酒樽,扬起了嘴角曰:“肉虽多,不使胜气;惟酒无量,不及乱。”既然人类创造了酒,那酒就得为人类所用,而非被酒左右自己的情绪和心境,在礼节允许的范围内可以适当“添量”,正当弟子们以为领悟了其中的奥秘之时,孔子又将酒杯中的酒洒在地上,接着说:“沽酒,市脯不食。”夫子认为,从市场上打回来的酒和肉是不可以吃喝的,因为前面一句话中的“乱”并不是仅仅指醉酒狂乱,而重在于不违反礼法伦常。夫子认为酒之饮,只能在行礼祭祀之时才可以进行,而平日在家中不敬先人和长辈的情况下饮酒是违反礼仪的,作为老师的他自然是以身作则才能让学生铭记在心。弟子们看着眼前泼洒开的酒,想必夫子在行礼之时一樽酒下肚,秀口一吐便又开始了儒家经典的以礼治国的传诵。
遥记得《十国春秋》上说:“文王饮酒千钟,孔子百觚。”后人定不会想到,那个生性严肃,值守礼节的圣人,在与君共品香茗时亦会有如此豪爽的酒量。尔后风和日丽的一天 ,子夏前来作揖向夫子“问孝”,夫子淡淡地留下了一句:“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子夏顿时茅塞顿开,是啊,一向崇尚礼节的夫子在酒食面前亦是以敬奉孝道的,餐桌上有长辈,举杯饮酒之前定是要先敬父母才对。可见,在先秦,酒是为了礼而设,自己私自醉酒是违礼的行为。
孔子“非礼勿动”的饮酒精神还延续到了酒具的摆设上。“礼”无处不在。在《礼记•礼运》中孔子谈到酒和酒器的放置摆设时如是说:“玄酒在室,醴在户,粢醍在堂,澄酒在下。陈其牺牲,备其鼎俎,列其琴瑟管磬钟鼓,修其祝嘏,以降上神与其先祖。”夫子认为,祭祀中的礼乐,酒品、器物的列放都应符合礼制的规范,这样便会有一种庄严和神秘的氛围,后人评价说孔子的这个行为颇有点酒神精神雏形的体现。
非但如此,崇尚礼乐治国的他,还把酒文化从实践升华到了理论,孔夫子崇尚“百礼之会,非酒不成”的主张。假若没有了酒,礼就失去了存在的形式;假若有音乐无酒,也还是不能形成欢乐的气氛。酒在孔子的儒家文化中是和孔子一生所追求的“周礼”密不可分的。
崇尚“无为而治”的道家对待酒却是恰恰相反的态度。还记得庄子那一篇充满了自由与活力之气的《逍遥游》,可谓是气势磅礴。如果孔子的酒是专门为礼乐所设,那么庄子的酒便是为了人性的自由与解放所有。
如果说孔子是一位白衣翩跹的圣人,那么庄子一定是一位留着长长的胡须、放浪形骸、赤着脚、端着酒壶随处行走的游人。他的文章如一篇篇浓烈醇厚的酒,在先秦的土地上肆意纵横;他的思想一如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璀璨夺目,了无拘束。
自古以来儒家与道家的思想就有着天壤之别,那一天,庄子行走江畔,江风将他手中的那壶酒香挥洒得溢满了整个空气里,随着嗅觉,酒香蔓延到了庄子的每个细胞中。他粗糙的大手一挥,用不满的声音说道:“忠贞以功为主,饮酒以乐为主,处丧以哀为主,事亲以适为主,功成之美,无一其迹矣。事亲以适,不论所以矣;饮酒以乐,不选其具矣;处丧以哀,无问其礼矣。礼者,世俗之所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
是啊,那鲁国的孔子总是以礼来约束人性,人内心的真实想法和心性却得不到施展。人类发明酒是为了以酒为乐,放纵自己内心的欲望,在酒香中催产出更多的诗酒文化,体验领悟出更多的人生真谛。而饮酒是为了把酒气浸入内心,至于用怎样的酒具,酒具怎样摆设根本不重要,达到最终的目的就可以了,何必去大费周折走形式主义而去约束自己进行那么多繁琐的礼仪呢?这便是庄子典型的现实主义和实用主义的体现。
庄子反对人为,认为人应该顺其自然的主张融入到了酒文化中,更是为后人所奉称为酒神。翻开《达生》,便为其中的精神和自由无束的气节所吸引:“夫醉者之坠车,虽疾不死。骨节与人同而犯害与人异,其神全也。乘亦不知也,坠亦不知也,死生惊惧不入乎其胸中,是故物而不慴。”庄子认为,饮酒后的人乘上车不知道,摔下来也不知道,这是由于酒后精神凝聚,死与活的感观惊恐没有进入他的心中,所以外物便伤害不到他。这其中的神奇和奥妙其实很简单,我们内心的痛苦或是放纵和兴奋都是我们对待生活的态度所决定的。
在庄子看来,醉酒可以让自身暂且回到最为自然的原始状态,不受外界的干扰,正如辛弃疾所言 “醉时拈笔越精神”,这正是另外一种 “酒神精神”,庄子的酒神精神呈现的是醉,它是审美的情绪中完美的内在冲动的极境。是忘却自我,将生命融入宇宙的飘然境界。
无论是儒家的酒为“礼乐”还是道家的酒为“心用”,孔子和庄子所带来的形态迥异的酒神精神都在先秦的诗酒文化上大放光彩,他们是酒神世界的白天与黑夜,白天的自我约束是为了更好地去努力生活,而夜晚的放纵自如刚好是文人书写华章的最佳时刻。
多想捧一壶酒,回到光辉的先秦时代,去感受阳光下祭祀礼乐的神圣,敬一杯清酒给先哲;再领悟夜深人静时酒后身心在投身大自然的怀抱时的感动与坦然,与庄子在月光的温柔清辉下畅谈人生,自在逍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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