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的伏特加很多酒的命名跟政治密切相关,上面从左到右三瓶酒的名称分别为:第一个是“首都”,第二“克里姆林宫”,第三个是“沙皇”
2022年2月24日,俄罗斯军队悍然进攻乌克兰,遭遇乌克兰军民的殊死抵抗。战火至今已经延续八天之久,交战还在持续中。
这场战争的是非曲直,国际社会已有公论,正如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在2月28日新闻记者会上指出的那样,“一国安全不能建立在损害别国安全的基础上,更不能出于寻求自身绝对军事优势和绝对安全,而肆意损害别国主权和安全,各国的合理安全关切都应该得到尊重。”
战争爆发之后,交战新闻成为中国人民十分关心的热点话题,这两天国内各种网络媒体上的消息主要是集中于俄乌战争展开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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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我今年购买的第一批新书里面,恰好有一本书——《伏特加政治:酒精、专制和俄罗斯国家秘史》,是美国维拉诺瓦大学政治系副教授马克·劳伦斯·希拉德写的。本书的研究内容是——从伊凡雷帝统治时期一直到2012年俄罗斯大选之后的历史进程中,伏特加酒是如何与俄罗斯政治紧密关联在一起的,描绘出了一幅酒精在俄罗斯政治历程中演化的历史画卷。
《伏特加政治》的封面,这本书是我在2022年2月买到的
这本书的英文版是2014年由剑桥大学出版社出版,中文版是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1年10月出版的。全书篇幅很厚,加上参考资料索引,厚达600多页。
本书的序言简单地概括了作者的研究结论。作者认为:俄罗斯人长期以来对伏特加酒的沉迷以及这种沉迷所带来的各种劫难,实际上是近代俄国专制政权制造出来的一种政治灾难,“伏特加政治”帮助我们更好地了俄罗斯近现代历史上那些以喜怒无常著名的专制君主以及他们统治臣民的方式,总而言之只要专制政权有存在的合理性,伏特加问题就有存在的合理性,它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分不开。
对于本书作者得出的结论,我认为不无片面之处,感觉有点像俄国版的商纣“因酒亡国”的故事。不过从全书的资料来源看,主要内容是客观详实的,每一个具体的事件、过程的叙述也全是基于真实可考的资料,比如关于斯大林时期伏特加和政治的关系,作者就使用了大量的根据赫鲁晓夫自述磁带录音提供的资料。
本书的主要内容当中,和我们当下热点有密切联系的是作者对普京担任总统后俄罗斯伏特加政治的观察视角,系作者根据俄罗斯以及西方公开出版物的报道分析整理而成,相关事实的描述应该是可靠的,而且分析角度也非常有洞彻力。
现把相关部分的内容,简要摘编如下:
莫斯科的克里斯塔尔伏特加酒厂,一栋标志性的红砖建筑物
在莫斯科东部萨摩卡特娜雅街,曾经坐落过俄罗斯最有影响的一个酒厂——克里斯塔尔酒厂。该厂建于1901年,当时名叫“莫斯科国营1号酒窖”,上世纪50年代时生产过著名的苏联红牌伏特加酒。苏联解体后酒厂经改造被私有化,2000年普京担任俄罗斯总统后推动酒厂改组,将其改回完全国有体制,隶属于“国有酒厂罗斯毕尔”旗下——这个名字是俄罗斯酒类工业词汇的字母组合词,实际上是普京担任总统后创立的第一个国有龙头企业,控制着俄联邦政府控股的很多伏特加酒厂。普京首个总统任期结束时,罗斯毕尔酒厂集团控制了全国合法伏特加市场超过45%的份额,每年产值超过20亿美元。而掌管这个集团的负责人是普京的两个亲信——谢尔盖·哲文科和阿卡迪·罗登伯格。
2003年克里斯塔尔酒厂推出了伏特加酒的新品牌——普京牌(Putinka)。崇拜普京的俄罗斯人很喜欢饮用这款酒,“普京牌”很快成为俄罗斯第二大伏特加品牌。克里斯塔尔酒厂每个月生产超过800万瓶“普京牌”伏特加酒,仅这一单品可以每年带来5亿美元的收入。
俄罗斯当局希望通过一系列关于酒类生产的法律而巩固提升罗斯毕尔酒厂的地位,这些法律的目标是抑制“猖獗的腐败、违法的活动和极高的酒精中毒比例”。2005年普京签署了这些法律。根据从2006年1月1日开始生效的法律规定,只有盖有政府消费税印章的酒精饮料才可以在市场上销售;法律要求所有的生产工厂都必须配备新的监督和会计设备,而且只有按时缴付税款才可以获得生产经营许可。但负责执行这一法规的腐败官僚机构却搞砸了,结果适得其反——它们不仅打击了数以千万计的俄罗斯消费者,最终还给罗斯毕尔酒厂带来了致命一击。
人们甚至没有及时印制新的消费印章。等到这些消费印章终于被运到包括罗斯毕尔酒厂的生产商手里的时候,他们的工厂已经停产闲置了长达数周甚至数月。政府竭力想延迟最后的期限,但整个市场已经陷入一片混乱。随着酒精商店突然断货,饥渴的俄罗斯人便转向了克里姆林宫希望扼杀的非法酒精生产商,并进而严重削弱了政府想要支持的公司。
2006年春夏之际,俄罗斯爆发了全国性的酒精中毒事故,有4个地区因为质量糟糕的伏特加酒而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尴尬的失败重创了罗斯毕尔酒厂,导致其在2007年时处于破产的边缘。
2009年俄罗斯商人瓦西里·阿尼西莫夫以50亿卢布从俄罗斯外贸银行手中买下了破产的罗斯毕尔酒厂的资产,包括克里斯塔尔酒厂51%的控股权。2010年,瓦西里又将克里斯塔尔酒厂的控股权提升至86%,不得不提的还有他的合作人——普京的柔道伙伴阿卡迪·罗登伯格,他们推出重组计划,把老酒厂拆除,转到莫斯科郊外一个价格更为便宜的地皮上建厂生产,而在酒厂原址上兴建了高端的公寓。
作者希拉德尖锐地指出:随着恢复集权化进程的逐步深入,普京有效地重建了俄罗斯传统的政体,人们越来越频繁地通过数量不断增加的私下关系网和凌驾于宪法之上的官僚主义机构来行使政治权力,而不是通过体制上的制约与平衡制度。这些超越宪法的机构包括总统办公厅、就社会议题提出建议的国家杜马以及负责军事事宜的安全委员会。
罗斯毕尔酒厂的起伏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显示出普京经济政策的一个特点,即采取强力手段把一个已经民营化的酒厂再度国有化,通过政府支持,酒厂在国有化之后第一阶段获得了极大发展,盈利丰厚——销售占比超过合法市场45%的份额、年产值超过20亿美元,但也同样由于这种随意签发法律的行为导致了酒厂破产重组的结果。
作者希拉德在书中写到,从2000年到2008年普京第一次离开总统宝座的时候,俄国的GDP是普京刚当上总统的三倍;人们的健康水平也有一个缓慢增长,从2000年的人均65.3岁升高到2008年的67.9岁;2008年时只有2.4万人俄罗斯人死于酒店中毒,仅为2003年数据的一半,出生率也在缓慢增长。然而很奇怪的一个现象是,俄罗斯人的身高却比1990年矮了半英寸,这个数据说明俄罗斯人民的健康状况并不理想,所以当时第一副总理梅德韦杰夫就想寻求一些新的政策以改观尴尬的现状。
梅德韦杰夫担任总统的时候曾经宣称酗酒问题已经变成一场全国性的灾难,他想推动一场类似于戈巴乔布曾经推动过的反酗酒运动,甚至给自己制定了具体的目标——在10年内使酒的饮用量减半,并且在2025年前将人均预期寿命提高到75岁。然而令人震惊的是,一个刚刚创业的伏特加酒制造商反而利用了禁酒运动这一热点来赚钱:他创建了一个新的具有反讽意味的伏特加品牌,名叫“松鼠,我来了”,展现了俄罗斯人民自我嘲讽的精神。
2012年梅德韦杰夫离任总统的时候,俄国国内各种酒类的人均饮用量从18升降到了15升,因酒精中毒死亡的频率有所下降。但2013年1月起,俄罗斯征收的伏特加酒税的消费税率额外上涨了33%,人均伏特加饮用量也重新恢复了上涨的势头。作者希拉德认为,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同样的模式——过于强硬的酒精限制措施与制度化的腐败结合,导致不受监管的黑市伏特加酒和致命的酒精替代品迅速增长,而这侵蚀着公众健康因为控制而获得的改善。这同一种模式让每一场尝试控制伏特加酒饮用量的运动最终都难逃失败的命运。
最著名的俄罗斯历史学家克柳切夫斯基曾经讲过,一部俄国史就是不断对外殖民、不断进行领土扩张的历史。美国历史学家赫坦巴哈也曾指出,从15世纪中叶到19世纪末的400年间,俄罗斯帝国约以每天50英里的速度向外扩张,到1914年它的领土达到866万平方公里。(转引自沈影博士所著《俄罗斯领土变迁史》P31页)
以上只是摘引了希拉德的著作当中在普京和梅德韦杰夫担任总统期间俄罗斯伏特加政策和酒企起伏变化的内容,其实这种起伏轮回在俄罗斯历史上发生过多次,它仿佛是一个魔咒,暗喻着俄罗斯难以突破的内政困局。而俄罗斯基于快速领土扩张形成的国家历史也预示着这个国家的另一种焦虑——仿佛停止了扩张,就没有了安全感。当我们把上述两方面的因素结合起来分析思考的时候,也就能够理解今天俄乌战争的深刻背景,也能够更深理解俄罗斯这个国家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