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WBO专栏作家 彭佳
座落于超级明星产区的波尔多、玛歌村，又是三级名庄，照理美人鱼酒庄应该过着鲜衣怒马、无忧无虑的生活，可它今年却诸事不顺，遭遇了重大打击。
先是79岁高龄的庄主Eric Albada Jelgersma先生于6月21日去世。酒庄的员工们还没有从震惊和哀伤的情绪中走出来。同一天，波尔多法庭强势判决：美人鱼酒庄涉嫌在2016年年份酒中违规加糖。
酒庄不仅要缴纳20万欧元的罚款，更夸张的是两个经理都被判处三个月监禁，还有最严重的，早被监控起来的2016年年份酒共计5万3千瓶都要被摧毁。
这个过于严厉的惩罚激起了一片喧哗声。酒庄的总经理Alexandre Van Beek当然不会束手就擒，他在提出上诉的同时，颇有点心力交瘁无可奈何，“这就是法国行政缓慢，沟通不畅的结果。”
那么，事实究竟是怎样的呢？
就加了点糖，至于吗？
要知道法庭为什么判得这么重，我们就要先简单了解一下法国的加糖历史和政策。
所谓的加糖，其实就是酿酒师在发酵过程中往酒中添加蔗糖(或者甜菜糖)，从而令葡萄酒潜在酒精度更高。换句话说，加糖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加度”。在一些不太好的年份，葡萄的潜在酒精度达不到产区最低要求，酒庄或者产区就会向相关国家部门提出加糖豁免权。酒精度数提高了的葡萄酒口感也会变得更加平衡。
拿破仑时代的内政部长同时也是出色化学家的查普特先生(Chaptal)，为了讨好爱喝酒的拿破仑发明了加糖术。因为那个年代玻璃瓶装还没有普及，葡萄酒放在地窖中最多只能保存几个月的时间。而查普特先生的“加糖”术提高了葡萄酒的酒精度数，自然也就延长了葡萄酒的保存时间。据说这个发明让拿破仑大喜，一下子便赏赐了好多亩甜菜园给查普特先生。
这么看起来，加糖在19世纪的法国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是安全的。最起码法院不会追着你要罚款，还要你吃牢饭。到了今天，在世界上很多国家和地区，加糖都是常见的酿酒工序。
那么为什么在今天的法国，“加糖”被控制得如此严格？
在一些历史资料中，矛头都会指向1907年的朗省葡萄酒农抗议运动。当时加糖行为在葡萄酒行业中十分常见，一大批本来质量不合格的廉价酒通过加糖得以面世，还有一部分非法份子用葡萄干(非酿酒葡萄)加水加糖酿造“假酒”，大大拉低了法国葡萄酒的价格水平。
这次抗议变得十分激烈，官方甚至出动了军队进行弹压。最终，政府确立了“加糖”行为规范法，并且增加了糖的税收。
这个100多年前修订的法规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严格，有点矫枉过正了。
如果想加糖，酒庄需要做些什么呢？
要想在葡萄汁中加糖，庄主首先要向当地产区的ODG(防卫和管理机构)提交申请。然后ODG会将酒庄的要求转达给法国农业部下属的INAO(法国国家原产地命名与质量管理局)机构。如果INAO通过了申请，就会下达一项“特殊法令”给当地的产区工会，然后再由工会通知酒庄采取行动。
行政方面需要层层把控，这个我们理解，但葡萄酒的酿造可等不起。压榨后的葡萄汁要保持果味和新鲜度可不容易，等到这几个机构做好协调工作和最终决定时，黄花菜都凉了，葡萄汁也就废掉了。美人鱼酒庄在酿造2016年的年份酒时，就遇到了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心急如焚的美人鱼酒庄在向ODG(防卫和管理机构)提交申请的时候，再三强调事情的紧急性，希望当地的代表能够通融一二，马上做出一个决定。
从这个时候开始，行政乌龙的噩梦就开始了。
“沟通乌龙”事件
介于事情的紧急性，代表也没有唧歪，马上回了一个电话口头上允许了美人鱼酒庄的加糖行为。随后，这个代表还搞定了自己的上司，在同一天正式发了一封邮件，确定美人鱼酒庄可以在2016年的葡萄汁中加糖。有了这封邮件的“加持”，酒庄马上在两个需要“进补”的大酒罐中加糖了。可明显，“加持”这封邮件的“头”法力不够高深，因为到了第二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在第二天颁布的“加糖”特殊法令中，有了这么一条不容忽视的细节：产区所有的葡萄品种都可以加糖酿造，除了美乐以外。
但是，美人鱼酒庄在前一天得到加糖许可的时候，已经在两个酒罐中加了糖。而这两个罐中的酒恰巧是80%的赤霞珠与20%的美乐！那这些酒，究竟算“合法行为”呢？还是“违法行为”呢？
在强大的行政机器面前，酿酒师无可奈何，只好在调配美人鱼酒庄正牌酒的时候将加了糖的这两罐酒放弃不用。虽然造成了一定的经济损失，但也没有办法。
没人相信你的清白
2016年10月，Direccte(区域企业竞争，消费者事务，劳工和就业管理局)葡萄酒欺诈案部工作人员造访了美人鱼酒庄，他们将那两罐加了糖的美乐葡萄酒作为欺诈证据直接封存起来。同时，INAO和la confédération paysanne(农民联合会)提出起诉，波尔多法院没有纠结，判决很快就下来了。
法院判决书上对于美人鱼酒庄的行为充满了鄙视，声称“知法犯法，不仅对玛歌产区的葡萄酒造成了不正当竞争，”而且“更是藐视了消费者的智商，欺骗了消费者的感情。”
此事一出，几乎所有的法国主流媒体都是一边倒，严厉声讨美人鱼酒庄的违规加糖行为。其中只有一两个报道将事情的经过细节原原本本的描述下来，个中是非曲直，相信法律最终会给一个公正的判决。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听美人鱼酒庄的辩解？也许大家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看法吧！
毕竟2008年的时候美人鱼酒庄就干了一票大的：直接将上梅多克葡萄酒与酒庄的玛歌葡萄酒混合在一起！这桩欺诈罪当时震惊整个葡萄酒行业，毕竟“作弊”的列级名庄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荷兰庄主因此还吃了6个月的牢饭，被罚了3万欧元。
所以说，有了案底，就掉了身价，失了底气。
上诉能否改变这个严厉的判决？我们拭目以待。
WBO专栏作者简介
彭 佳
法国香槟大学葡萄酒专业毕业，曾在上海创办葡萄酒学校，为法国食品协会SOPEXA和多国葡萄酒协会做培训讲师。现定居法国，是法国波尔多，勃艮第，鲁西荣，瑞士，智利，摩洛哥等多个葡萄酒大赛的评委。
